回学校前两天,通宵做毕设,那天我记得很清楚,只睡了一个小时。一直做到早上七八点,拉开窗帘,外面太阳照到对面楼的窗户上,金灿灿的。楼下有家长开车送小孩上学了,妈妈也出门买菜了。
刷牙洗脸吃完早餐,我继续回房间做毕设。
做到一半,背后有人开门进来了,一时间我有些烦躁,好像跟妈妈说过好多次的,希望进来起码敲一下门,我会被吓到的,不知道怎么又突然进来了。
回头才发现是爷爷,他一手拿着尿袋,一手推着门,微笑着慢慢走进来了。突然很愧疚,快到嘴边的坏脾气。他问我是不是还要去上学呢?准备毕业了没有?问完递给我一个大红包,我没有收下,我说我快毕业了,让他留着自己用。“工作后再给爷爷就好了”,我听完眼泪都快下来了,接过红包我说好,他说不打扰我了,就关上门出去了。
门关上后,我却有些受不住了,我想也许他撑不到我工作那个时候了,这个红包总是太重太重,我的心情也变得很重,在一个春夏之交的早上,我觉得我有些崩塌了。
感觉还是很恍惚,可以说的事情太多了。
毕业之后,回到家里,爷爷已经回到老家住了。这个时候的他,已经等到了床位去南宁检查并知道了已经扩散的结果。因为疼的不得了,所以希望搬回老家住。
那天,我去看他了。他躺在床上,没有说话,更是没有往日一见人就挂在脸上的微笑了。只是躺着,好像只是活着,眼睛里的灯火熄灭了,摇曳的只有伤感和无奈。
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好,只是陪着他坐了很久很久。
7.3号早上,他走了。
给他披孝布的时候,妹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地上。
四叔坐在地上,湿润的眼睛总是望着他。
后来我们去火葬场,后排不熟悉的亲戚在看搞笑视频,突兀的笑让我分不清现实真假。
去殡仪馆前,他们给他包了好几层白布。火葬场的工作人员让家人确认身份的时候,爸爸翻了好久才看到他的脸,我们都围上去看了,青白的皮肤,微微向下的灰白眉毛,一下子好像又是真的了。
虽然知道这是煽情,是他们日常如一没有感情的工作。但在工作人员用诗朗诵的语调,让我们默哀的时候,还是难以自控地被操控情感节奏,脑子嗡嗡的,眼泪一直在流,伤心却也是真的。
大火烧了很久,殡仪馆后面的山很高。
他变成骨灰了,我爸爸和叔叔们去领,当他们说“爸爸我们回家吧”“爸爸我们回家了”“回家了”的时候,我又哭了。回家吧,我们回家吧。
一个半成人高的骨灰缸,放在房间中间。
做法事的人来了,打开来,放了些什么在盖子中间。
我们上前看了一下,灰色的灰,白色的骨头,只有一点点。
啊,原来他最后这么小,原来这是我的爷爷。
4号晚上,叔叔们整理好爷爷生前的东西,我们一起拿到野外去烧了。从来没有见过的党员证、笔记本、草药药方、老花眼镜……在午夜的火里消失也变成了灰。
来的时候是水,走的时候是火。
下墓那天,我们走着去的,就在村外的山头。
路过了爷爷用石头搭的围墙和种的竹子,竹子已经好高了。他在的地方,也可以看到,这片青青的竹子。
三个月前,来我家吃饭,还在给我比种的玉米有多高多高了,马上就可以吃啦。没想到夏天来了,玉米被老鼠吃了,他也不在了。
这边的习俗是,要在家里待七天。
晚上躺在床上,窗户已经看不到对面的山了,当时总是害怕了很久。初中一直待在这里,十年前的很多事情发生在这里。八年前,奶奶吃了药自杀的时候,怎么过的,我居然已经记不清了。收拾东西,看到了奶奶的身份证,感觉还是很怀念,“是她啊”,有这样的感觉。
大学之后好像很少记爷爷的事情。
高中记他知道我放假了踩自行车从村里出来看我,记他把朋友们锁在房间里跟他玩。
现在我想起来很多没有来得及记的。下冰雹的新年夜、在小区外面打牌不理我、半夜溜出去打牌、下雨天去找他吃饭、想养鸡最后没养给爸爸买了一桶米酒……
以后或许不会再记,但也不会想去忘记。